又是一年中秋节,身边人却越来越少了
#打卡美好生活#
小时候,每年的中秋节是幼小的我最期盼的日子之一了。
七十年代物质生活还不丰裕,家里兄弟姊妹多,老人多,唯一改善生活的日子就是过节了。
一、小时苦盼月奶奶
小时候,每到中秋节那天,从早上开始,就亦步亦趋跟着忙里忙外的妈妈,过一会儿就问:“妈,现在可以吃月饼了吗?”
妈每次都会说:“等月奶奶吃过了,你再吃,让你第一个吃。”
“那月奶奶啥时候过来吃呀?”
“你看着天,天快黑时月奶奶就过来了。”
我寻思,要不就偷摸着吃一块算了,但是妈说了,得让月奶奶先吃。
姐姐看得很严,专门跟在我后边,盯着我。
我走进屋里,看了一眼挂在房梁上的馍筐,她就声嘶力竭喊妈妈,说我想偷月饼吃。看来月饼在馍筐里藏着。
我只好坐在门槛上,看着天空,四处寻觅着月奶奶的身影,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俺奶认识月奶奶不,既然月奶奶在天上,那就是仙家,会飞,俺奶不会飞,恐怕她俩也不认识。
我看着天空,左等右等,一会儿爬上墙头看看天空,一会儿走过去看看灶房。
灶房里,奶奶在烧火,妈妈一手拿着红薯,一手拿着菜刀,正往锅里削红薯块儿。
只好又坐回到门槛上,双手捧着脸,看着天,苦等月奶奶。
门槛硌得屁股都疼了,我站起来拍屁股。
姐姐抱着堂屋里的一张大椅子往外搬,走到门口说:“起来!好狗不挡路!”
“搬椅子干啥?”我凑过去问。
“妈你看小娃光想偷吃月饼!”姐又对着厨房大喊大叫。
“小娃过来妈这儿,给你个好吃的!”妈在厨房喊我。
我跑过去,妈用勺子从锅里捞出一块软软的红薯:“小娃先吃个甜甜的红薯,就不恁饿了。”妈把红薯块往一只碗里倒。
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月饼,最爱吃的软糯香甜煮红薯已经对我失去了吸引力:“妈我想吃月饼。”
妈放下勺子,往灶房外走去:“月奶奶就要来了,等妈先敬月奶奶一块,你马上就能吃了。”
奶奶把灶膛里没烧完的柴禾拽出来,塞到了灶膛下面的灰窑里,然后站起身,蹒跚着小脚走出院子了:“我去屋后找你瞎奶排会儿话,月饼白给我撇。”(排会儿话:聊天;白给我撇:不用给我留。)
我“嗯”了一声,赶忙跑过去紧跟着妈。
妈洗了手,拿了一只干净的碗,装了粮食,摆在门口的大椅子上,然后走进了偏房,打开了那口神秘的木箱子。
那口木箱子是我小时候经常研究的对象。它浑身布满了暗红色的花纹,花纹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颜色半红不白,但排的队很整齐。
很早之前,我曾经问过妈箱子里面都有啥,妈说那是她嫁过来这边时,外婆给她的嫁妆。
妈从箱子里取了几柱细长的小棒。
“妈这是啥呀?”我好奇地凑过去。
“这是香,给月奶奶上的。”妈用火柴点燃了那截平时不让用的红蜡烛,把香放蜡烛上面点燃了,然后一柱一柱插到门口大椅子上的粮食碗里。
我这才看到大椅子上,姐姐已经摆好了九块月饼。我慌得赶紧伸手就去拿。
“妈你看小娃!”姐姐惊雷般叫道。
“小娃马上就能吃了,月奶奶已经来了,让月奶奶先吃。”妈说道。
我抬头看天。
一轮皎洁的圆月已经冉冉升起。
姐姐跟着妈对着大椅子跪下,双手合十拜了拜,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
我赶忙过去磕了头,妈让我洗了手,拿起一块圆圆的月饼递给我:“吃吧,月奶奶吃过了。”
我张大嘴巴一口咬下去,硬硬的有点儿硌牙,里面有冰糖,红绿糖丝,核桃仁,花生粒,瓜子...
兴致勃勃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太甜了。
“小娃拿过来给妈。”妈把我叫过去,把我吃剩的半拉月饼吃了。
姐姐一边吃月饼一边瞪着我:“吃月饼比谁都积极,可给你吃了你又浪费!”
姐姐说得对。我默默无语地去厨房盛了一碗红薯汤。
现如今,月饼再也不是中秋节才能吃的奢侈品了。各种口味各种馅的月饼,美味可口,琳琅满目,街头巷尾,皆可购买。
二、幼时不知离别苦
记得刚记事时,有一年的中秋节前,爷爷去世了。
那口黑漆的棺材,就放在堂屋里,也许爷爷就住在里面。我曾经试图爬上去看,奶奶把我抱走了。
我还记得,爷爷去世前,有一天下午我很饿,奶奶让我去找爷爷。爷爷是村里的阴阳先生,爱静,自己单独住在南院的小屋里。
见到爷爷,我告诉他饿了。爷爷从席子下面掏出来一个大白馒头,叮嘱我躲在他的小屋里头吃完再出来。那时,家里吃的都是黑窝头,不多的几个白面馒头都是留给爷爷的。
我还记得,那一年春节,我睡过头了,起来发现哥哥姐姐都已经给爷爷磕了头领了压岁钱,慌得嘴一瘪差点哭了,母亲赶紧让父亲拉着我去前院爷爷的小屋里。
见了爷爷,我赶忙往地上跪。爷爷让父亲拉住了我,又指示父亲找来一件旧衣服铺在地上,才让我跪下磕头。
我“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爷爷笑得合不拢嘴,喊我起来,给我发了两张绿色的贰角钱。我鬼摆了一天。(鬼摆:高兴,炫耀。)
而爷爷,现在可能就在这口黑漆的棺材里躺着。我昨天是看到姑姑们给他穿衣服的。
昨天,我就站在爷爷小屋门口的布帘子后边,透过布帘子的缝隙看到,爷爷静静地直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姑姑们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哭。我想进去看看爷爷,但是不知道是谁走过来抱走了我。
那口黑漆的棺材,它曾经就摆在后院奶奶住的东偏房里。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一边嚷着“太挤了,不跟你们睡了”,一边拎起我的小衣服,从西偏房父母的屋里,走到东偏房奶奶的屋里。奶奶的床就在北墙根,南墙根就是那口黑漆的棺材。
我曾经爬上去,问奶奶那是什么。奶奶说,那是爷爷的棺材。
我问奶奶棺材是啥,奶奶说,就是人老了要住的地方。
但是我没有找到它的出口,一个没有出口的地方,怎么住呢?还这么小,怎么吃饭玩耍呢?
可是,现在,爷爷是住进去了吗?
父亲说,爷爷曾经给他自己算卦,说他能活到八十岁。七十岁那年爷爷却得了胃癌,从此家里做饭做两份,爷爷那份单独做,软糯可口好消化。
后来,爷爷不但看到了最小的孙女,我的出生,还看到了我蹒跚学步,还听到了我叫他爷爷,给他磕头要压岁钱。他真的活到了八十岁。
奶奶说,爷爷是寿终正寝。奶奶很淡然,她说人早晚都有这一天,而爷爷多享了十年的福。
一波又一波的人进来了,唢呐响起,鞭炮声响起,烧纸燃起来。人们跪在棺材前哭泣。
我走过去跟着跪下来,听着哀痛的哭声,感到很悲伤,也哭了起来。
我想凑近棺材看看爷爷是不是躺在里面,但是不知道谁走过来把我抱了出去。
天黑了,家人守灵,奶奶带着我早早就去睡了。
到了出殡的那一天,我看到院子里放了好多的纸人,还有纸轿子,纸马,纸房子...
我跟妈妈说,我要拿着那个穿粉裙子的纸人跟着去。妈妈答应了。
等到出殡的队伍出发时,我找不到那个穿粉裙子的纸人了,奶奶给了我一个穿蓝衣服的纸人,我伤心地大哭起来。
“娃,不哭了,你看是不是这个?”奶奶叫我。我睁开眼,妈妈手里捧着那个穿粉裙子的纸人。我破涕为笑,举着纸人跟在送殡的队伍后边。
那天阳光很好,照着纸人的粉裙子很漂亮。我侧头看着地上我和纸人的倒影,翩翩起舞。
“看小娃!这娃爷死了不哭,还在这跳!”一个声音传过来。
我扭头看过去,邻居张奶奶正一脸笑地看着我。虽然喊她奶奶,但她其实跟父母岁数一样,只是辈分大。
我赶紧站好,举着纸人,跟着队伍往前走。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
只知道,爷爷老了,从此以后,就住到了他的棺材里,不再住南院的小屋了。
也许,父母、奶奶都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是死亡,更不想让我知道,其实死亡意味着此生再也见不到了。也许,幼小的心灵,真的不足以承受失去亲人带来的巨大痛苦。
后来,梦到爷爷,背着他的竹篓,一手拿着铲子,出了村口往南边走去。
我在后边拼命喊着:“爷——!爷——!爷——!...”他终是没有听到,没有停下,没有回头,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在后边一边追一边哭喊:“爷——!爷——!爷——!...”他还是一直走,消失在了路尽头的无边迷雾里...
我哭着醒过来,泪水打湿了枕头,无尽的悲伤如暗夜般涌来淹没了我。
自此,那个梦经常出现。我才明白,我已经永远失去了爷爷。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他。
三、成年方懂情难得
年少时,有一次奶奶病重,昏迷了几天几夜,醒过来后,说:“小娃,你看你爷又骗我。你爷说他过两天来接我,抬着轿子,我说等我收拾一下就走,结果等了几天,他也没来。”
也许,奶奶是思念爷爷了。
人说少来夫妻老来伴,爷爷比奶奶大十几岁,爷爷去世后,奶奶孤单生活了十几年。或许儿女再贴心,也代替不了老伴儿。
后来,奶奶也去世了。那个时候,刚刚成年的我,已经懂得了什么叫生离死别。
奶奶的去世,让我一直无法释怀。
是的,我是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的,但是我依然无法接受亲人的永远离去。
再后来,父母也都到了耄耋之年。我总觉得人生太过于短暂,总想再多陪伴亲人一程。
小时候,听了鬼故事,总怕走夜路。
年少时,受了唯物主义教育,知道世上本没有鬼。
长大了,期盼世上有鬼,这样就可以见到离世的亲人。
中年后,深信世上有鬼,这样,当有一天,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后,就能和亲人团聚在另一个世界。
万丈红尘,茫茫人海,沧海一粟,对于一个凡夫俗子来说,怀念TA的人,只有TA的亲人和爱TA的那些人。
在这人世间,也许因为财富,有的亲人反目成仇,也许因为名利,有的亲人渐行渐远。
当一步一步走到人生的尾声时,蓦然回首,你会发现,曾经你拿命拼的,好像都不是比命还重要的;曾经你牺牲亲情换来的,好像都不能陪你到最后。
当你越往后走,越发现,能带走的,好像只有美好的回忆和人世的温情,能留给这个世界的,也只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有人说,人这一生,有两次死亡,一次是物质的死亡,一次是活着的人对TA记忆的死亡,当这世上,最后一个怀念TA的人死去,TA便真正死亡了。
不要得意于有多少人围着你献媚讨好,当你一身好看的皮囊日渐老去,当你拥有的权利财富有朝一日失去,当你只剩你自己时,当你站在你人生的终点时,还有谁陪你到最后,还有谁留在你身边。
不要沉迷于一时物质利益的攫取,不要迷失于一时名利声誉的获得,当你为此失了初心,欲壑难填,本能膨胀时,你会忘乎所以,以丑为美,把眼前的短暂误以为人生的永恒。
不经意间,不屑一顾间,失去了那些真挚的友情,亲情,爱情,挥霍了陪伴孩子亲人的时光,抛弃了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你以为,你拥有的多么珍贵,到头来,不过是蝇营狗苟的一生罢了。
当你的肉体还没有死时,别人已经在记忆里棒杀你千次万次了。当你离开世界的那一天,你便从这个世界永远离去。你不在乎的嘴脸,一如你活着时,别人不屑一顾你的样子。
又是一年中秋节,真正留在我们身边的人,必不可挡地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珍惜,你微时,还在你身边爱你关心你帮助你的人,抛却世俗的功名利禄,好好对他们,正像他们好好对你一样。
这里面,有你的血缘至亲,有你的知己好友,有你的红尘留恋。
好好对他们,陪他们好好过一个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