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夜间睡眠通常包含5个周期,每个周期分别由5个阶段组成——两个浅睡眠、两个深睡眠和一个快速眼动睡眠。每个周期约90分钟。

●做梦通常与快速眼动睡眠相关联,几乎所有的快速眼动睡眠阶段都充满了梦幻。

●人在非快速眼动睡眠时也有可能做梦,但与快速眼动睡眠阶段的梦境是不同的。非快速眼动梦境往往是零零落落的,会出现更多类似思维的事物;而快速眼动梦境会具有复杂、冗长和鲜明的幻觉特质。

“梦,是理解心灵潜意识活动的一条坦途。”弗洛伊德将这个理念视为“平生难得”的洞察力,而它在20世纪多半也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同。环顾全球,在无数心理分析学家的长榻上,当事人详细描述着他们做过的梦,深信它们包含有受压抑的欲望的编码信息。梦不再是超自然的沟通或神圣的介入,它们是窥探隐匿自我的窗口。

如今,我们对梦的解析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运用的技术也远远比简单地记下人们的回忆来得先进。在睡眠实验室里,研究人员会让志愿者同脑电图(EEGs)和功能核磁***振成像(fMRI)扫描仪相连接,再把他们从睡梦中唤醒,记录下他们刚才做梦所见到的情景。现代神经科学向我们昭示了一些意义深远得多的启迪,种种发现让我们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去看待梦。

我们现在知道,梦这种特定形式的意识对于塑造我们的行为模式是至关重要的。它会帮助我们巩固记忆,梳理包罗万象的体验,使我们的情感始终得到控制。

变化着的电活动模式告诉我们:睡眠中的大脑所遵循的周期为90分钟左右,每个周期分别由5个阶段所组成,亦即开始时的两次浅睡,此后的两次深睡,接下去则是快速眼动(REM)睡眠阶段。大脑活动与做梦相对应的特定模式是不存在的,但就我们所知,凡是健康的人都会做梦。做梦通常与快速眼动睡眠相关联,在这个阶段几乎随时都会做梦,但研究人员自从1960年代后期起就探明它也可能发生在非快速眼动睡眠中,虽然两者的梦境是不一样的。非快速眼动梦境往往是零零落落的,会出现更多类似思维的事物,常常缺乏快速眼动梦境的复杂性、冗长度和鲜明的幻觉特质。

尽管存在这些差异,但两种梦境似乎都是对我们清醒生活的映照。梦境常会折射出最近学到的体验,夜晚刚入睡的时候尤其如此,而在非快速眼动期做梦也非常普遍。比方说,有些人刚才一直在玩滑雪电子游戏,他就会梦到自己正在滑雪。在大脑扫描研究中,也已观察到清醒体验与非快速眼动睡眠之间的联系。比利时列日大学的皮埃尔·马凯考察了非快速眼动睡眠的后期阶段,发现志愿者大脑回放的神经活动模式,与清醒体验早先引发的是相同的。许多快速眼动期做的梦也会反映前一天体验的元素,但联系常常更加脆弱,以至于有些刚才还在玩滑雪游戏的人可能会梦到急匆匆地穿越森林或从悬崖上坠落。

我们在做梦的时候不只是简单地把事件回放一遍,还要对它们进行处理,巩固记忆和整合未来使用的信息,从而起到平衡体内情感的作用。

然而,我们在做梦的时候不只是简单地把事件回放一遍,我们还要对它们进行处理,以便巩固记忆和整合未来使用的信息。哈佛医学院的罗伯特·斯蒂戈尔德最近发现:在非快速眼动期做过梦并梦到他要求他们去解决的问题的人,事后在应对棘手难题中都有更加出色的表现。同样,快速眼动睡眠也被认为跟提高操纵电子游戏、完成视觉认知任务以及从大量信息中提取含义的能力有关。

“大脑在我们睡眠的时候要做数据浩大的记忆处理工作,这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的大脑将此类记忆梳理得如此天衣无缝的时候,我们正沉湎于梦乡,这当然不仅仅是一种巧合。”斯蒂戈尔德说。他怀疑两种梦境对记忆具有不同的功能,虽然这些功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仍存在着争议。斯蒂戈尔德认为,非快速眼动期做梦可能对稳定和强化记忆更加重要,而快速眼动期做梦旨在重新组织大脑存储记忆的方式,使你得以对新旧体验进行比较和整合。

然而,德国吕贝克大学的扬·博恩和苏珊·蒂克尔曼在检视同样的证据后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快速眼动睡眠支持对新记忆的强化,而非快速眼动睡眠则是为了在更高的层次上巩固记忆。“由此可见,我们在理解不同睡眠阶段对记忆的作用方面依然是迷惑的。”斯蒂戈尔德说。

目前尚未搞清楚的,还有梦在记忆形成中的作用有多么重要。做梦当然不是我们巩固记忆的唯一时段。例如我们在做白日梦的时候,大脑某些被称为默认网络的区域会变得活跃起来。我们现在知道,这个网络参与了记忆处理过程,而且大脑的同样区域在快速眼动睡眠期大多处于激活状态。更何况,白日梦如同快速眼动期做梦一样,能够改善我们从信息中提取含义和形成创造性洞悉的能力。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实际上并不需要通过睡梦就可以处理记忆了?斯蒂戈尔德认为未必,正如他所指出的,无论白日梦还是夜晚做梦,大脑中回放新记忆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小鼠研究证明:动物清醒的时候,回放是按倒向发生的,入睡的时候则转变为正向。这种差异对于记忆处理意味着什么,谁也没有确切的把握,但沃尔克相信它表明白日梦不仅仅是稀释版的睡梦。马凯也有同感。“大脑的不同状态很可能对记忆具有多少有些不同的功能。记忆巩固或许是通过一连串需要按系列方式发生的细胞事件来加以组织的”,他说:“只是其中有些发生在你清醒的时候,有些则发生在你入睡之际。”

即使做梦对记忆是至关重要的,沃尔克也不会将它视为其主要功能。“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带梦睡眠起着体内情感平衡的作用:从根本上说,它在生物水平上对情感罗盘进行绝妙的重新平衡。”他解释说。短暂的小睡能让一个坏脾气的2岁幼童完全改观,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沃尔克已证明成年人也有类似的倾向。他发现,如果小睡中伴随以快速眼动梦境,那就可望缓解成年人在一天其余时间里对愤怒或惊恐的脸容变得更加神经质的惯常倾向,使人更加愿意接纳快乐的脸容。

沃尔克还发现,睡眠特别是快速眼动睡眠,会强化负面的情感记忆。这听上去好像是一件坏事,但是如果你记不住坏的体验,也就不可能从中获到什么教益。此外,他和斯蒂戈尔德都认为,在缺乏与实际事件相伴、由激素引起的冲动的情况下,重温令人苦恼的体验有助于从体验中剥离情感,使其随着时间流逝而不再有那么灼烈的创痛感。所以,尽管梦具有强烈的情感色彩,但是沃尔克相信它们会逐渐磨蚀记忆中的情感锋芒。这样一来,快速眼动期做梦就会对大脑起到“镇痛软膏”的作用。对于创伤后存在应激障碍的人来说,这个情感剥离过程由于某种原因似乎是失灵的,致使创伤的记忆带着所有的情感细节浮现于脑海,造成极其严重的心理后果。

正如记忆处理的情况一样,快速眼动和非快速眼动期做的梦可能起着不同的心理作用。波士顿大学的帕特里克·麦克纳马拉发现,在不同的睡眠阶段醒来的人会对他们的梦境作出不同的描述。据他透露,快速眼动期做梦会包含更多的情感、更多的侵犯和更多的未知人物,而非快速眼动期做梦更有可能涉及友好的邂逅。这使他不由得作出下述推测:非快速眼动期做梦有助于我们实现友好的邂逅,而快速眼动期做梦则只会使我们重温种种威胁。

当你沉入梦乡的时候,大脑在不折不扣地重塑着自身。而你之所以成为你,梦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有这一切表明:我们如果离开了梦就不可能正常地发挥功能,但是这并没有回答始终扑朔迷离的问题: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于有些睡眠研究人员来说,回答是简单而令人失望的。博恩辩解称,梦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它们只是大脑在睡眠期间进行活动的一种附带现象或副作用,而且正是这个基本神经活动而并非实际的梦才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沃尔克发现这一点很难苟同。“这是我不愿意相信的,但我也没有看到大量证据支持梦是有意义的这一理念。”他说。

那些拒绝接受梦的内容是无关紧要的观念的研究人员,指向了芝加哥拉什大学的罗萨琳·卡特赖特开展的工作。在一系列始于1960年代的漫长研究工作中,她对经历过离婚、离别和丧亲的人进行了跟踪调查。那些常为这些变故而做梦的人后来都表现出更加成熟的应变能力,可见他们的梦其实是很有帮助的。“卡特赖特的工作提供了某些最充分的证据,说明梦是为一种功能服务的。”哈佛医学院的艾琳·瓦姆斯莱说。她承认,目前也没有过硬的数据证明做梦不是一种附带现象,但这一点对清醒意识同样适用。

事实上,瓦姆斯莱本人的研究团队也暗示,梦的形式与内容是有联系的。她与斯蒂戈尔德合作开展研究后发现,非快速眼动期做的梦可提高人们解决问题的能力。他们的志愿者就一个复杂迷宫接受了1小时的培训,然后获准小睡90分钟或保持清醒状态。做梦的志愿者后来行为能力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收获最大的则是梦中见到迷宫的人。这些梦的内容晦涩费解,似乎并不重要。例如有一名志愿者声称梦到了迷宫以及边防检查站的人——虽然真实的任务中既没有人,也没有边防检查站,然后又梦到他在几年前参观过的蝙蝠洞穴。斯蒂戈尔德并不指望这样会提高志愿者在迷宫中曲折盘桓的能力,“不过,此人应对棘手局面的本领大有长进。”

他指出,各种记忆在做梦期间是同过去的其他体验一起归档的,以备未来参考之用,梦的内容应该与这个理念相吻合。“梦境必须按一种有助于改善记忆功能的方式来加以连缀,而不仅仅是附带现象。”他说,“我是带着近乎狂热的情感说这番话的,而那也是我在不曾拥有过硬的数据时所能诉诸的手段。”

然而,这样的证据总有一天会出现的。过去,对梦境一直没有客观记录的手段,但那种局面是会改变的。日本国际电气通信基础技术研究所(ATR)京都大脑信息交流实验室的神谷之康及其同事利用功能核磁***振成像扫描技术,创建了志愿者清醒之际在头脑中映现的图像。神谷之康表示,研究团队还没有对梦展开类似的研究,但这在理论上是切实可行的。他补充说,它不会像是观看一部电影,“但通过对现有最新技术的运用,预测某人正在做哪一种梦是可能的。”

有人会认为,诸如此类对我们梦境世界的窥探和袭扰正在损毁着它的魔力,但研究人员不是那样看的。当你沉入梦乡的时候,你的大脑通过重建和强化神经元之间的连接而在不折不扣地重塑着自身。所以,尽管梦不会泄露你的内心秘密,但它们在造就你的精神风貌方面确实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梦的奥秘和奇迹还没有被科学所触动,”斯蒂戈尔德说,“它只是帮助我们更透彻地理解它们实际上多么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