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86岁妗子的葬礼
我消受得起这冬至的寒冷,是在冬至前夜的山居里——凌晨时分,我被冻醒了,头部有点生疼,摸一下头,稀疏的短发连带着头皮都觉得冰冷冰冷的。
而今冬,留恋在柿树上的众多红柿,日日温暖我的心头,在令我忘却纷扰、笃志前行的同时,对生活有了更新的感悟。
上周末,我在费县王开全老师家看新研发的《有凤来仪》状元砚,舅家表弟打电话告诉我,妗子今中午走了,睡着觉走的,一点痛苦没有。
表弟让我先不要告诉我娘,待明早一早派车去接她,表弟担心我娘知道了,一晚上会悲痛的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我急急下山回家,娘已被接到姥娘家。
我约着姐和弟朝姥娘家赶,给妗子吊孝,送妗子最后一程。
姐一上车,掏出一个纸包,包着的一叠钱,递给我。
“咱娘临走,给你留下的,让你给咱妗子的奠礼钱。”
“我不要,我有钱,我不用她的养老钱。”我说着,泪眼模糊了。
娘处处想的周到、细致,她知道我的生活窘迫,手里的钱紧张。给我备好了这份救急钱,怕我场合上抓瞎现丑。
到了舅家,院内院外、街上胡同上,到处都是人。
先前躺在床上满脸笑容的妗子,嘴里伊呀说着,双手挥舞着,每次欢迎我和娘的妗子,这次,在86岁高龄上,闭上了眼睛,躺进了冰冷的棺材里,再也不睁开眼看我们一眼了。
2018年腊月二十八 娘看望妗子
2020年八月十五前娘看望病床上的妗子
中午十点,镇上来了拉着去县城火化的车。
拉棺,奔丧。
大街上,我们双腿跪在路上。
表姐们哭的声嘶力竭。
82岁的娘顶着白头,跪在了妗子棺前的冰冷水泥路面上,哭泣着!
表弟在哭丧着娘啊娘啊,上西方大路……
一声清脆的瓦盆碎后,抬棺的8个重夫,急切利索地抬起棺材,稳健地前行,棺材在前,孝子贤孙在后,朝着家南涌动,像一场融冰缓缓流淌在山村街巷里。
装殓着妗子的棺材,抬上了火化的白面包车,棺材送到公墓里烧了,化为灰烬,妗子的遗体则被送到火化场火化,带回来一盒骨灰,埋葬在新建的公墓,不能和早逝的舅合葬!
这是从去年开始施行的公墓制度!据说是为了节约耕地。可是,像我妗子这种情况,如果和我舅合葬的话,却是丝毫也不会多浪费一寸土地的。相反,却会多浪费为数不多的公墓穴位的。
生前相濡以沫的夫妻,死后却不能同穴。
我想着,泪如泉涌。
身高力大的舅,体贴善良的舅,推起胶轮车,在清冷的月牙儿初升时,会准时接妗子回家团聚的!
妗子走后第二天,三日坟并作五七坟上。
我开车拉着娘,弟拉着姐和姐夫,还有娘备好的上坟箢子,一起去给妗子上坟。
这也是为了适应公墓制度改革而不得不采取的风俗改革:公墓距离太远,亲朋好友经不起三番五次地多次奔波。有好些人家,在出殡的当天都把三日坟、五七坟一起上了。
不过,聊以安慰的是,在农村,年龄上去80岁逝去的老人,称得上是喜丧了。
大姥娘、二姥娘、三姥娘、四姥娘家的大舅妗子们忙前跑后着。
在妗子生前的住屋里,娘与二姥娘家的三舅坐在一起,粗糙的大手亲切地握在一起。
我走上前,娘向三舅介绍我:这是俺家大份的(排行老大)。
朴实的三舅笑笑:“我和您娘,小的时候,都住这小院里,两大家子人,一个天井生活。”
三舅与娘一起忆旧事
怀念起旧事,娘眼泪涟涟地和我说起了这个院子里的前尘旧事:谁谁住在那个团瓢屋子里,谁谁在这团瓢里生人,活到多大年纪,谁谁几个子女……
我走出屋,院子里看到五大娘也来了,我本门的五大娘,和我去世的妗子亲姊妹姐,五大娘今年88岁,身板硬朗的很,我走近她,小声地叫了声:五大娘。
五大娘,妗子的亲姐姐,今年88岁。
五大娘也不花眼,不耳聋,她见是我,上前双手攥着我的手,笑骂我:“你这个彪子儿,见了,也不叫五大娘!”
我笑笑,说:“我叫了五大娘,声小了您没听见!”
我问:“俺五大爷身体怪好吧!”
“俺个好儿!你五大爷怪好!”五大娘夸我说。
“俺五大爷快100岁了吧!”我又问。
“过了年99,比我大10岁,我过年89。”五大娘说。
“高寿啊!让五大爷好好活,活到一百多岁!”
“俺四婶子,您奶奶活到104岁。咱这家族的人都长寿!”五大娘高声说。
这时,手机一条短信提示音起,是姐发来的:二子(我的女外甥)生了个男孩,今中午2点46分,7斤4两,母子平安!
我长吁一口气,望着舅家的院子,望着院子里的人群,心里喃喃自语:一代代啊!一代代人啊!
人生代代无穷已。
2020 12 20 12:16 写于卧龙山居
壹点号砚遇